Tycho Brahe 的選擇

傳奇‧世紀

5月5日（星期六）晚上NSO音樂會，曲目上半場為柴可夫斯基的《第一號鋼琴協奏曲》（Op.23），鋼琴獨奏家為蓋瑞‧歐森（Garrick Ohlssono），下半場為柴可夫斯基的《第五號交響曲》（Op.64），指揮為NSO桂冠指揮根特‧赫比希（Gunther Herbig）。

經典又普受歡迎的曲目，鋼琴獨奏家又赫赫有名，票早早售完。《第一號鋼琴協奏曲》幾乎可說是所有鋼琴協奏曲中最著名的曲子，《第五號交響曲》雖不如《第四、六號交響曲》有名，但也是柴可夫斯基有名的大作，樂曲簡介就省了。

樂前導聆時，導聆老師（恕我這次沒記下姓名，是一位音樂博士候選人的樣子，講課是那種正經八百但偶爾顯露出慧黠又幽默的意見評論，能讓專心聆聽者發笑，是個有內涵的導聆人）要我們注意《第一號鋼琴協奏曲》的聆聽重點可擺在「漸強、漸弱的處理」，各家略有不同；《第五號交響曲》則注意第三樂章《圓舞曲》的處理「黏不黏」？各家也有不同。

獨奏家歐森是美國人，1970年的蕭邦鋼琴大賽冠軍，應該去年蕭邦200歲時，有來台灣演出蕭邦的曲目，他的安可曲就是蕭邦的《圓舞曲》Op.18及Op.64-2，彈起蕭邦輕鬆寫意。導聆老師介紹說，歐森雖然是蕭邦鋼琴大賽冠軍，但當年其實老師要他準備柴可夫斯基鋼琴大賽及蕭邦鋼琴大賽，後來評估蕭邦鋼琴大賽較可能獲獎，因而參加蕭邦鋼琴大賽，所以歐森一定也受過柴可夫斯基的俄國鋼琴作品的訓練，彈起柴可夫斯基應該也不困難。導聆老師說，柴可夫斯基的鋼琴作品可是學鋼琴的人所討厭的，因為很難彈，但歐森彈起來，應該不難，除了他受過正統俄式鋼琴訓練之外，他巨大的身形，也很適合彈奏。

《第一號鋼琴協奏曲》最著名的，莫過於第一樂章的開頭長大的序曲，近5分鐘的序曲，恢宏雄壯又動聽（常被引用作廣告配樂，凡是巨大堂皇又威武的商品都適用，比如豪宅），好像一般鋼琴獨奏家一開始下手都很重，但歐森的第一樂章開頭卻覺得較平淡，不過我的位置像是站在歐森後面看著他坐著彈奏，也許因此聲響並不向我的方向發聲，因而未感覺到吧﹗？

第二樂章時，雙簧管表現得好優美，起先鋼琴像是先後為各種樂器伴奏，最後則像整個樂團為鋼琴而伴奏。協奏曲其實很奇妙，真的聽得出來是：協奏？競奏？或伴奏？

下半場《第五號交響曲》是柴可夫斯基48歲時所作（1888年），屬於後期作品（其於1893年《第六號交響曲》首演後不久去世），這可以認為柴可夫斯基此時已有豐富的人生經驗了（我今年差不多此年紀，也許能感應此一經驗）。

樂曲一開始就以送葬曲式由單簧管吹奏出「命運」主題，象徵人生被命運主導無法改變的無奈。

我這個世代大部分人於青少年時期，生活中常有挫折，對人生就常持這樣的想法，或者至少我的人生經驗是如此，此時面對不可知的未來，遇挫折時，總覺得是受到命運的擺佈，無法掙脫、改變，只能無奈地順從。

無奈，心想命運無法對抗，除非拒絕人生，不然只有順從。對我而言，第一樂章是首無奈而順從的樂章。

第二樂章優美、浪漫的如歌行板。仍然由命運主題主導（命運主題在本曲中反覆以不同形式出現，樂曲解說稱此為「循環曲式」，命運主題在其間幻化為各種風貌出現，貫穿全曲，象徵人一生無法擺脫），但由各種樂器分別輪奏，此時命運主題優美動人，似乎象徵每個人命運中都有美好令人沈醉的時刻，只是這仍是命運的安排。

第三樂章一反通常交響曲所用的詼諧曲式而用圓舞曲。人生也有翩翩起舞的時刻，但在愉快跳舞中，本樂章曲末卻以單簧管及低音管再次醒目地吹出命運主題。似乎告訴我們：可別忘了，人們的喜怒哀樂、悲歡離合，後面都是命運的安排。

馬其維利在其名著《君王論》一書中最後提到：「命運和上帝支配人類事務，人的智力則不敷應用—是的，人們沒有太多的辦法對付世界的變化。……然而，為了不致抺煞我們的自由意志，我認為實際情況是這樣的；命運主宰了我們一半的行動，另一半—或者不太到一半—則留給我們自己作主。……如果君主完全依賴命運，那麼一旦命運有變，他也就完了。我還相信，如果能夠與時俯仰，君主就會如願以償；相反，如果不卹時宜，只能事與願違。……我認為，只要他們能和命運密切共處，那就是成功；如果與命運脫節，就只有失敗。我確信，勇猛勝於謹慎，因為命運是個女人，要想制服她就必須對她大打出手；她往往更願折服於使用這種手段的人，而不是折服於冷淡乏味的人。所以，和女人一樣，命運總是與青年人為伍，因為他們較少謹小慎微，較多勇猛果敢，能夠更加大膽地制服她。」（閻克文譯，台灣商務，1998.09初版）

命運之神是女人，喜歡勇猛果敢而想要制服命運女神的人，雖然人生被命運主導，但我們多少能自我作主，如果我們與命運女神打得夠積極，夠激烈，我們自我作主的部分就可能愈多，而更可能成功。

第四樂章進行曲式，命運主題以令人振奮的方式奏出，就算命運不能改變，但正面迎接，主動積極，人生樂章也能振奮動心，讓人樂觀面對。柴可夫斯基似乎也有與馬其維利同樣的人生體悟。

即使樂曲將終，人生將盡，但何時有此覺悟就何時以此態度面對，多少享受一下命運女神的青睞。

這是首打動我心的命運交響曲，我希望當我的人生曲終而躺進棺材中，但尚未火化人散前，大家有機會陪我再聽一次本曲，聽完後我登仙，大家則繼續積極面對命運女神。

這是首我的輓歌。

本曲NSO的演出不能說很好，因為前三樂章樂曲動人時，總無法讓我投入，樂曲演奏有點阻礙的感覺。

NSO演奏每個樂章結束停頓時，許多觀眾像是擔心等下繼續演奏之後，喉癢難奈，因而拼命咳嗽。第三樂章結束，指揮沒有將終樂章緊接演奏，仍有停頓。大家一如之前地咳，突然一個小朋友出現了突出又尖銳的死命咳嗽聲，似乎是以模仿來抗議大人們的噪音。

NSO的第四樂章的演出則好極了。曲終時，滿堂彩！